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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胎蝴蝶夢》手法新穎
李居明新劇要求觀眾做足功夫
鄧蘭
戲曲雜誌專業評論人
二○一四年十月期間，新光上演了李居明的新劇《金胎蝴蝶夢》。我看了十月十三號的場次。這個戲與之前的《孫子無双》都是寫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名家。《金胎蝴蝶夢》說因莊子要試妻，最終悟出道家的哲理，後者環繞孫臏的遭遇出發。莊子是道家思想家而孫臏則是兵法家，二人之學說甚至到了今天仍有極大影響。看罷，都感兩個戲佈局新鮮、人物設計突出且手法新穎；劇終結局更是出人意表。
《金胎蝴蝶夢》是編劇李居明的第十四個戲，原定在五月公演，結果其第十七個戲《孫子無双》都演了，才在十月出場。據悉是因佛山粵劇院欲做到盡善盡美才上演，故需較多時間排演。由五月改到十月，幾近半年時間，由此可見劇院亦十分重視這個戲。這文集中談《金胎蝴蝶夢》。
人物方面，寫莊子先有跟老子學藝成道（場一聃別三芝），接着他看見小寡婦搧墳為求可以早些改嫁，因而對守家十年的妻房田秀的貞忠起疑（場五乾墳神變），故回家後借法術詐死試妻（場六一死試情），及假扮楚王孫誘妻作出牆紅杏（場七新瓶酒辯），甚至要田氏劈棺取去亡夫（即他的肉身）之腦漿來醫治他這個假王孫（場八大哉劈棺）。這裡的莊子善妒又極度猜疑，但在惠施幫周天子收集眾家學說到訪時，假扮王孫的莊子又不惜向惠施褒揚自己的學問。因在表現莊子的學問時過份自豪自信，得意忘形下也不覺露出詐死的蛛絲馬跡，這亦反映他也愛誇耀自己的同時，又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場七新瓶酒辯）。這樣的一個莊子也不見於前人之作。
至於莊子的妻子田秀亦與傳統不一樣。在（場二我夢我君）中，她對離家十載之夫君雖有「深怨夫郎羽紗未護」，最終亦懷「莊周玄聖名節未容沽……紅梅白雪，相親相顧」之情。到了（場三陌路仙踪），她對來拜訪其夫的楚王孫也忍不住有「君侯錦帶迎風賞，美哉金玉郎」之讚賞，繼而自嘆「虛度姹紫時光，俊朗如泥岸，空抱道海孤航」之句。楚王孫雖對她暗生「花月嬌容靈仙享，偷玉窺粧」之驚艷非非想，但在（場四驚鴻一姹）中，田秀最後以「說愛是最假，息間慾死姹，愛語添加是假話」拒愛，楚王孫最終有「心神痴亂，迷於形相，仙家莊嚴，令我好不自慚形穢呀」之羞悔。田氏雖曾對楚王孫心動，最終仍羞作出牆婦。只是到了莊子回家妒意加猜疑下詐死，扮作楚王孫對田秀諸般挑逗，田秀因懷疑眼前人實為其夫所變才扮作出牆。這劇中的田氏跟過往那個忍不住金玉美俊郎的誘惑而甘作出牆紅粉殊有分別。
在場口設計方面，虛實表現手法亦有新嘗試。《金胎蝴蝶夢》有一節「庖丁解牛」，由變了楚王孫的莊子在一隻人扮的大青牛旁邊，手拿短刀用虛擬手法為牛解體，邊唱出自然之道，順天觀勢乃自然界之法門，精簡有趣；另外劇中有不少場口安排蝴蝶出現，除表現夢境，主要在襯托田氏這個原來也是個虛擬人物，十分成功。兩者都運用了演員的身段動作展現出戲曲中的抽象的情節。
至於佈局方面更見編劇用心鋪排。《金胎蝴蝶夢》比《孫子無双》相對更加複雜。劇中誰是誰、誰試誰和孰真孰假都在虛虛實實中轉換。莊子借師父贈以的蘭芝得施法術詐死變作楚王孫，試妻時咄咄逼人，怎料被妻反試，原來其妻早已亡故，這位田美人乃由蝴蝶而變，並非真乃其妻。莊子離山返家時，其師老子贈他三芝一蝶，更指蝴蝶乃世間渡情之物，最難修持。莊子返家後要試妻，原來其師亦要試莊子，以蝴蝶幻化其妻的鋪排比傳統的編寫層次高多了。不過無論誰是誰和誰試誰，所產生的詐死、試妻與劈棺皆為一夢，只是讓大哲人去體驗道之本源。如此一來，之前人物之荒旦行為都可以一一解釋。導演龍俊杰在這真假虛實中的處理手法亦見清晰流暢，利用莊子與惠施出發的時間和抵達的時間作解，說出中途發生的事原是一夢。這樣的佈局大大增強作品的戲劇性和哲思。
演出方面幾位老倌十分落力。李淑勤、梁耀安與馮剛毅已非第一次演李居明的戲，雙方合作常見擦出火花。今次亦做到瑰麗精緻，惟觀今次及過去幾次劇院的演出，發覺佛山粵劇院的音響與人聲經常渾在一起，尤其李淑勤的部份，很多時沒法聽清楚花旦的嗓音，不知是否跟唱腔設計有關？另外佛山粵劇院排的新劇佈景裝置亦趨舞台劇化，而大量的暗光和Spot Light，雖然製造出氣氛，卻不宜在戲曲多用。看戲除賞曲，主要是看老倌的關目和做工做表，校暗燈光即叫人不用睇得清楚。
綜觀由佛山粵劇院排演的《金胎蝴蝶夢》手法新穎，佈局出人意表。由於編劇風格不欲平鋪直敘，劇院亦希望做到盡善盡美，在編演的要求下這個戲層次相當高。如果觀眾不熟悉這個戲的時代背景、莊子這個人物與道家思想，或未能完全欣賞到其中意涵。又此劇的時空轉換與虛虛實實的鋪排亦很考觀眾的接收能力，這是戲曲唱做唸打以外的舞台技巧，是另一種知識；加上較深的撰詞，初看初聽不明也不為奇。套用市場學的一個名詞，《金胎蝴蝶夢》在一般粵劇迷來說屬「Entry Barrier」（進場條件）極高的一個作品。原本指其因行業的進場條件要求較難，如需高科技或龐大融資，令其他競爭者不易加入。李居明的作品，尤其《金胎蝴蝶夢》奇情意深，且製作大型，一般劇團難以仿效之餘，普通觀眾亦同時不易欣賞。筆者認為這個「Entry Barrier」對觀眾來說比競爭者更高。
編劇有心改革粵劇，但觀眾的層次仍未完全追上也是一大問題。欣賞編劇每次都把詳盡背景資料和創作經過載於場刋中。冀盼李居明先生繼續寫新劇。可能編劇修文，過往新劇多為文戲，不妨試寫武戲，從另一角度「帶」觀眾入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