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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胎蝴蝶夢」觀後感
梁紀昌
香港鮮魚行學校校長
究竟是人如夢蝶，還是蝶夢為人？觀賞粵劇《金胎蝴蝶夢》後，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此劇是演繹自道家莊子與妻子的愛情故事，故事的結果非常出人意表，觀看後帶領人思考在現今競爭激烈的社會下，人為求私利或個人目的，花盡心思，爾虞我詐，但到最後還是好夢一場空，帶出道家的哲學思想，萬法歸於道，而道法自然的無為思想。
回想五、六十年代，粵劇曾是香港人最喜愛的娛樂節目，過時過節，看大戲的人群一早便擠滿戲棚和戲院，全院賣個滿堂紅的景況經常出現，可謂盛極一時。當時著名的粵劇作家唐滌生，他膾炙人口的劇目帝女花，主題曲「香夭」的首一兩句：「落花滿天閉月光，借一杯……」，街知巷聞，無人不識唱。唐滌生撰寫的歌詞優雅，人人容易琅琅上口，再加上出名大老倌如任劍輝、白雪仙、梁醒波等的精湛演繹，把粵劇推上了高峰。
隨著時代轉變，娛樂節目走向多元化，粵劇受歡迎的程度日漸下降，普遍是年青人大多不願意接受粵劇和劇本創作的培訓。粵劇的唱功和造手是要經過長期而刻苦的訓練才有所成，就如常人道：「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由此可見一個成功粵劇老倌背後的訓練是何等艱苦；而粵劇劇本更比電影劇本的創作困難得多，除了要有好的故事外，還要精通粵曲的樂韻和堅實的文學根基，才能撰寫出感人的歌詞和粵曲的韻味。
引致粵劇日漸式微的另一原因是由於教育制度的改變，在中學的課程，中史只是選修科，學生可以隨意修讀。因此，學生為了遷就升讀大學的選科，大都棄選中史科。粵劇主要是環繞中國的歷史故事或人物的描寫，若年青一代對中國歷史感到陌生，自然失卻欣賞粵劇的動機和興趣。
我與李居明是中學同學，回顧我們讀書的年代，教授中文科或中史科的教師，部份來自國內的資深學者，有深厚的文學修養，另有部份年青的教師，對中國文化的傳承有使命感。他們教導我們雖身處殖民地，接受殖民地式教育，重英輕中，但卻不會忘記自己中國人的身份，要對中國文化和歷史有所認識，教導我們多看課外書，從多角度了解自己的祖國。
我與李居明中三同班，他中四後選讀理科，我讀文科，但我們都深受中文科陳松齡老師的影響。陳老師上課時的浩氣凜然，嚴謹的教學風骨，無不令我們一班不知天高地厚、淘氣頑皮的小子肅然起敬，不敢亂動，認真學習。陳老師也鼓勵我們養成一個習慣，便是放學後到書局「打書釘」，多看課外書。李居明雖讀理科，但中文的修養和對中國文化的興趣，相信是受陳老師的教導和熏陶所影響。
中學畢業後，大家各奔前程。我在教育界工作，李居明經過多番轉折後在玄學界發展。他把中國獨有的文化發揚光大，連美國可口可樂阿特蘭大總部也邀請他看風水，諦定「健怡可樂」和「ZERO可樂」的命名和用色，成為一時佳話。
李居明雖已名成利就，但眼見中國四大名劇(京劇、崑劇、越劇和粵劇)之一的粵劇日漸式微，他作為廣東人，不期然產生了一種使命感，振興粵劇﹗
李居明清楚了解要振興粵劇，一定要有新作品，於是奮起創作。他於短短三年內，寫下十七部戲寶，我有幸看了其中五齣，分別是《蝶海情僧》、《錢塘金粉》、《孫子無双》、《海瑞鬥嚴嵩》以及《金胎蝴蝶夢》，其實每齣劇都帶來驚喜，每齣劇都有創新和突破，但以《金胎蝴蝶夢》的印象較為深刻。
從現代人眼光出發，振興粵劇給人的印象是復古，與時代脫節，同時吸引不到年輕人的重視。因此，李居明創作的劇本雖仍以中國歷史人物為主線，但每齣劇都加入創新的元素，以吸引觀眾。《金胎蝴蝶夢》便是李居明為振興粵劇而創作的戲寶之一，他加入了「庖丁解牛」的故事，以嶄新的演繹手法表達，相信從來沒有粵劇在戲中上演過「劏牛」的情節，看後令人耳目一新，畢生難忘。
李居明為了改變年青人對粵劇的印象和觀念，如劇情進展緩慢，唱造單調，服飾傳統，燈光、音响設計欠佳等情況，故刻意引入現代舞台劇的技巧，靈活運用音响、燈光的變化，再配合華麗的服飾設計和新穎的舞蹈編排，帶出粵劇演繹的新境界。如在《金胎蝴蝶夢》中「大哉劈棺」的一幕，以不停的閃燈和澎湃的音响帶出欲劈未劈的緊湊效果，這是傳統粵劇中從所沒有；又如惠施上山訪尋莊周時，放棄傳統笨重的道具，改以特別的肢體舞蹈技巧顯示上山落山的顛簸艱難，有點像現代藝術舞表現的味兒。其後莊周得知妻化蝶後，五蝶圍繞不散時的幻燈、煙霧和流水行雲的音响效果，使人有如夢似真、如詩如畫的感覺。這便是全方位運用舞台的佈景、燈光、音响、服飾和舞蹈所帶來的效果，為觀眾提供最佳的視聽觀感。
歌詞是粵劇的靈魂，《金胎蝴蝶夢》劇中的歌詞寫得很細緻，看得出李居明是特別用心，希望成為殿堂級的作品，正如他所說，《金胎蝴蝶夢》的歌詞是「句句曲詞句句詩」，在第三幕：陌路仙踪，楚王孫初遇莊周夫人田秀的一段歌詞，「左思量，右愁愴，仙姬惹出非非想，伊人聖母神仙裝，艷跡嬌娘。花月嬌容靈仙享，偷玉窺粧。俗念愧再生，意倒失常。」在第六幕：一死試情，田美人與楚王孫對唱：「春有百花擅作相思串，獻與誰家把情圈？夏有涼風夜夜將扇轉，詩扇盟心向誰傳？秋有明月許愛願，心內誰家俊至尊？冬有雪霜暖酒枕上倦，誰家誰院擁抱最纏綿？」歌詞言簡意賅，盡顯高水平的文學修為。
好劇本也需要好演員的配搭才能達到如魚得水，相得益彰的境界，李居明邀請得佛山粵劇院及院長李淑勤擔崗演出《金胎蝴蝶夢》。眾所周知，佛山粵劇院是國內知名劇團，飾演莊周妻子田秀的李淑勤除唱造一流外，更是艷驚四座。她是國家一級演員，曾獲中國戲劇梅花獎、中國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主角獎，曾多次率團到美、加、澳和全球多個華人聚居地區作文化交流和演出，深受海內外廣大觀眾歡迎。李淑勤的藝術造詣雖高，但為求演出完美，佛山粵劇院在她帶領下，用了半年的時間為《金胎蝴蝶夢》綵排，可見她對藝術的執着。單看她在劇中「劈棺」一段，已值回票價。她那出神入化的造手，渾然有勁，盡顯功架，簡直一絕。
飾演莊周的馮剛毅、楚王孫的梁耀安和老子(及後的惠施)的彭熾權都是粵劇界的翹楚。他們都是國家一級演員，馮剛毅更是首位中國粵劇界兩次獲得中國戲劇最高榮譽「梅花獎」，受到中央領導人接見，其中「搧墳」和「開棺」兩場大戲，充份顯示他的唱功，別具一格，怪不得被讚擁有「天南一鳳，聲震九霄」的美譽。
飾演楚王孫的梁耀安，功架優美，能文能武，一人分演多情的楚王孫和由莊周變成的「假楚王孫」。他既要演繹表面智睿高雅大方，內心卻妒嫉奸狡兼疑心極重的莊周，同時又要扮演外表風流瀟灑，但面對意中人卻有點相逢恨晚的無奈，演出難度極高，但梁耀安都能掌握，把兩個角色的內心感情，演繹得淋漓盡致。劇中一場「庖丁解牛」更是全新演繹，盡顯他個人功架。
以文丑角色飾演老子和惠施的彭熾權，曾被慈善伶王新馬師曾收為入室弟子，戲路廣闊，除擅演武生外，小生、丑生、鬚生也能應付自如，每個角色都演得栩栩如生，劇中由他分演老子和惠施，維肖維妙，為觀眾帶來很多歡笑。
《金胎蝴蝶夢》的幕後更是一時瑜亮，導演龍俊杰是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主任，喜以現代藝術手法融入劇目，全場的佈幕以印象派的手法表達，簡潔清雅。他運用不同的燈光效果以突顯時空的交錯，更嘗試引入現代舞的方式演繹意境，再配以華麗飄逸的服飾，視覺效果與傳統的演繹方式截然不同，盡顯龍導演的功力和才華。《金胎蝴蝶夢》在龍導演大膽的嘗試和創新下，令觀眾大開眼界，也為粵劇的表演藝術帶進新境界，龍導演實在功不可沒。
道家思想認為：「禍為福所伏，福為禍所倚」，三年前新光戲院面臨迫遷，唯一的民間粵劇演出場地危在旦夕，粵劇界本應是大禍臨頭，但卻激起李居明護院的雄心。為了粵劇文化的存亡，他毅然擔起責任，承租新光戲院，讓粵劇有點生存空間。此外，為了粵劇可以承傳下去，他身體力行，投筆全力創作新劇本，把粵劇帶來新改變。所謂「得道者多助」，他每部粵劇的創作都得到很多有心人鼎力支持，落力演出，令所有由他創作的戲寶，每部都賣座，大受歡迎，不斷重演，觀眾津津樂道，一反過往粵劇上演時冷冷清清的局面。我也因口碑相傳的關係而重新喜愛粵劇，且看每次在新光戲院公演李居明編劇的粵劇都賣座，便可印證一斑，粵劇可真是因禍得福﹗
李居明振興粵劇的勇氣，實在令人敬佩，令我想起唐代著名文學家韓愈，他畢生致力推行「古文運動」，主張「文以載道」，被譽為唐宋八大家之首，也被蘇東坡譽為「文起八代之衰」。期望李居明承傳韓愈的氣概，團結對粵劇有興趣的有心人及各界文人雅士，致力推廣粵劇，為延續中國的文化事業作出貢獻，闖出另一番新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