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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金胎蝴蝶夢》由唱曲開始
岑美華
戲曲刊物主編及撰稿人
李居明編撰的第十四個粵劇劇本《金胎蝴蝶夢》，故事取材自傳統戲曲《莊子試妻》，首演，此劇內涵和鋪排比一般的粵劇為豐富，負責製作的佛山粵劇院，在舞台呈獻上，不單只製作一齣「戲」，除戲本身，還有利用了新時代舞台的其他表現模式，也秉承一向製作的規格，在佈景、燈光、服裝等和傳統的大戲有點不一樣，這可能是新一代觀眾的喜好，也是傳統粵劇觀眾感到有些吃不消的重型戲劇。
此劇的主要演員有佛山粵劇院當家花旦李淑勤，聯同國內三位頂尖的文武生︰馮剛毅、梁耀安、彭熾權合演，人物角色的分配有優勢，演莊子的是演藝洗練的馮剛毅，演楚王孫是舞台上瀟灑一派的梁耀安，演莊妻田美人是李淑勤，彭熾權在劇中發揮他百變的才藝，分飾老子和惠施。
看《金胎蝴蝶夢》固然著重看演員的唱做，而今次負責製作的佛山粵劇院，堅守一向處理特色，在舞台、燈光設計，音樂設計等等調度，依劇本而發揮，不離他們一向的風格。
李居明撰寫《金胎蝴蝶夢》和一般的「莊周」戲相同方面，是劇情的主線仍是莊周和妻子田秀及楚王孫的三角感情關係，他並沒有把重點放在「大劈棺」上，反之觀眾看到描述這對夫妻之間，以情詩，琴曲本來有溝通，郎情妾意也相當浪漫，但因為有外來因素觸動男性妒忌心性，如以小寡婦、楚王孫作媒體反射，使劇情演變下去比傳統戲劇的說故方式較為合理。同時為了解構劇名《金胎蝴蝶夢》，在尾場的一大段戲，由主角的唱詞剖釋後，逐漸以蝴蝶變身，歌舞來表現，視覺效果很震撼。
劇作家編寫這劇，有意把老子的學說、修學之「悟」道、古代男女權、當時社會狀態的元素都放在劇中。
老子是中國最早的哲學及心理學家，他的學說已不易為普羅大眾接受，把他的精神放在戲劇中本可以簡化了述說的困難，但是有多少觀眾可邊看戲邊理解劇中傳達的訊息？所以即場就有觀眾反映，認為此劇寓意深奧，難明。
但以編撰的精神、製作的風格及演員的演繹水平來說，《金胎蝴蝶夢》是一齣包含新製作，演藝新進階及劇本質料翔實的戲，值得再三觀看。這戲不是新瓶舊酒，是加了酵素的酒，需要一些時間去醞釀。
日前第一輪的演出，觀眾接收到的是從分場及劇情發展，知悉一劇的概要，如果細味劇本，相信可從劇作家的文字、唱曲……深入了解此劇的舖排及學術的意味。
全劇分八場︰（一）聃別三芝（二）我夢我君（三）陌路仙踪（四）驚鴻一姹（五）乾墳神變（六）一死試情（七）新瓶酒辯（八）大哉劈棺。
劇情發展有始有終，導演頗能領會作者編寫手法賦予的舞台感及電影感，《金胎蝴蝶夢》之製作一如佛山粵劇院之前的出品︰《蝴蝶公主》、《李清照新傳》、《金石牡丹亭》等，以新穎手法處理佈景燈光，演員身段做手結合了崑劇的載歌載舞模式，有時沒依粵劇鑼鼓出場的特色，這是人們詬病其製作不是絕對粵劇的原因。
金胎蝴蝶夢》描寫男女真情摰愛的戲場比一般粵劇為浪漫，並且加進了一些道家的觀感，開始第一場，老子教誨弟子莊周時說自己活了二百歲，未談過情說過愛，言下之意都有希望弟子莊周跨越情關為大聖，於第一場中有一段老子和莊子的唱曲《豌豆花開》：
老子︰萬物負陰抱陽，禍裡福中埋藏，無為是老子心中經藏，以柔制剛曲絮藏萬象。
莊周︰道無常，順應必安祥，萬物相，無為能共往───
老子︰道可妙藏，道可為王，知我道，無欲最剛。
莊周︰驕矜妄狀，難尋彼岸，心中清朗，無由不起浪，
老子︰不卑不亢，
莊周︰無門──仰望。
師徒二人繼續討論，到下一段唱曲《禪院鐘聲》更明白的指出情慾在修道過程中要去體會……
莊子唱︰道氣不沾閨中香，破丹損氣情無常，盈轉虧，慾中妄，人寰道氣，洩於敗氣，精不爽，千山千水氣康莊，一米一粟有萬象，愚者皆知，天機內放，道即清淨，無愛染為常。
老子︰你且於魔裡試心香，愛中慾望為道場，情虛枉非實相，
莊周︰人寰在世，愛中慾裡千種穢，修真參仙要孤躺，探究色空是我望，
老子︰愚子一妻，修真路向，
莊周︰必可徹悟情愛渡迷藏。
（其實這一場的口白和唱曲之字裡行間有哲理，能有多少人一聽便明白哩！）
第二場花旦李淑勤飾演的田氏出場，人們的注意力馬上落在她的身上，李淑勤扮相令人驚艷，她分析這個人物應該很透徹，在第二場的出現是深閨婦人的常態，她的兩段唱曲《士工慢板》和《漁村夕照》，作者在用詞遣句中道盡女主人翁的心事︰
《士工慢板》繾綣線鸞孤，綾羅詩自賦。一夢三千，十載恩情，傲松獨苦。縑紗愛懸葫，蘆葦霜寒錮，苦待春水百轉千迴，只怨夢魂形枯……
《漁村夕照》十里春孚，一枕蝶蚨，三修五參拒回顧，九轉七魄冷在玉壺。我朝衾迷情，夜慕鷓鴣，他依山作賦，寒霜冥錮。我堅貞永固，他觀空在悟……
第三場是楚王孫與田氏的初遇，梁耀安唱《南音板面》出場，很詩情畫意，二人相遇很蒙太奇，景色迷人，音樂悅耳。
第四場《驚鴻一姹》是田氏和楚王孫再次的主場，劇作家在這一場中加強了生旦的對手戲，楚王孫傾慕田氏的美色，田氏因為來了個翩翩公子使念夫之情更切，二人對唱曲《二泉映月》，表明心迹，田氏︰轉瞬間雨露華……無情話……我夫修真去雨露為本太虛下，無念作詩觀晚霞。
另又有小曲《庭園花悟道》中也唱︰桐木死枯灰飛缺花嫁，萍逐水花早蟠雲下，隔窗戀花，隔江觀雅，委身芭蕉，早託天馬。
第五場《乾墳神變》，是主角馮剛毅飾演莊周的主場，他表現的搧墳的功架後，唱出一段《乙反中板》，發出對分別十年的妻子，是否用情專一的疑問，馮剛毅的演繹細膩。
劇情漸進入緊張，是因莊周為小寡婦搧乾墳之後，想起與妻子一別十年，又聞楚王孫英俊瀟灑，再見到妻子 美艷如昔，便起疑念，也生妒念，第六場《一死試情》是莊周和田氏的對手戲，並加入了丫環和家人的穿插，又呈上夫人每年為莊子裁造的蝴蝶衣，鼓盆唱曲，二人醉酒依偎等情節，有多闋唱曲，如《下漁舟》、《浣溪沙》等，他欲一試妻子的忠貞，利用法術詐死；這段情節是大家都熟悉的，田氏當知悉莊子死訊所唱的一段《秦腔》，很能表達當時女角的心境。
第七場緊接上一場田氏知夫郎死後的心間劇痛，劇作家撰了一大段唱曲，有乙反南音、反線二王、反線中板、七字清讓田氏道出心中恨︰一恨夫哲未遺章、二恨秋水化鬼雄、三恨養生齊物成卷凍、四恨燈絕沒徒從、五恨枕窩從此凍、六恨妻房無託、七恨孤鳳哀天龍。
而安排以法術變出的假楚王孫、田氏和彭熾權飾的惠施來求才出仕，演出突出的一場戲，為證明莊周的法力，由假楚王孫在台上進行「庖丁解牛」豐富了劇力，有一頭由四位武師扮的牛隻，也有梁耀安剖牛，又唱大段曲解釋庖丁之方和道理，觀感十分新鮮。
壓軸是第八場《大哉劈棺》，有傳統戲的詭異，而且台下觀眾還多了一重緊張，因為明知道田氏得惠施的提示，知道夫君詐死，與假扮王孫的莊周演了一段情慾戲，田氏又唱出了另一段的「八恨」以表真正心聲︰一恨十載隔玄冰、二恨秋水化妒情、三恨花魔來運命、四恨夫作俊朗形、五恨月鬼考情凈、六恨蜂刺逐晶瑩、七恨雲泥遭垢病、八恨情試太無菱。
她暗中偷去他最後蘭芝，與莊周玩互欺遊戲，並佯裝認真劈棺取腦，逼使失去復原蘭芝的莊周自行告白，在最後揭開莊周變身真面目時一輪的數白，的確大快女性觀眾之心。
這時莊周回到現實，返到家中知夫人三日前已逝，而莊周經試妻、劈棺之後悟到了人生轉世的玄機，田氏在化蝶前唱出《情僧懺》︰「蝴蝶說夢情慾債無形，人在胎中皆因一情傾，人活世上因心未醒，情是金胎，繭中修神聖。」來點題。
最後舞台上有一場很宏大的蝴蝶舞，田氏、莊周、婢女、家人都變了大蝴蝶，翩翩蝶舞，在五色目迷的蝶舞中，此時的觀眾再不深究哲理所在，只看眼前舞台演出，但回到家回憶及劇情還是渴望再看一回，要看清楚劇中的內涵！
